2008年6月11日星期三

文化新加坡——优雅的驿站(2008-06-11)




文化新加坡——优雅的驿站

(2008-06-11)

● 叶蕴

  到新加坡来工作,近距离观察了新加坡文化。

  商贸繁华的新加坡,羁旅如梭。数十年经营而就的和谐,置换成各族群的文化符号,陈设于城市周遭。任何臆想的冲突,已然消失于历史的背影。包容、稳健、理性、冷静,深深植入了这个城市的基因。

  独特的新加坡文化源于强力的政治融合。国际夹缝现实的后遗症,造就了岛国文化的碎片。走过了水深火热的建国期和种族磨合期,岛国无须把语言视为贯彻政治理想、阻隔国际威胁的大旗,把乐队当成训练人民合作性的工具。

  十多年前,远谋的政府便开始推进各种文化复兴活动,引导语言之妙、音乐之美回归其文化的本分。善良单纯的新加坡人民理应更加丰富活泼、创意非凡,以弥补这个现代理想国为数不多的遗憾。

  然而,断裂的文化要修复麻痹的神经,似乎比建造一个罗马更难。世界几大文明在岛国交融,缔造出新生命,并没有造就既能吟诵唐诗宋词、也能背诵莎士比亚、还会欣赏印度音乐的新人类。对英语的精通仅在务实层面;而对华族身份的消极回避,不仅损害了与中国对接的优势,更鼓励了文化的无知。

  新加坡“无包袱”式的文化前提,掩盖了精髓旁落的事实。精神资源的匮乏,造就了著名的“新加坡沉闷感”。年轻一代文化之堕落,不仅在于语言结构的局限,更在于思维的简化。

  不太久远的历史中,讲华语还是一件有时间地点限制的禁忌。如今在“华语cool”的广告语下,“华语推广运动”让一个周杰伦式的篮球青年,用cool cool的眼神挑动同辈人,重拾原本优雅高深的母语。

  这个cool字令人哑然。“华语cool”的精妙在于,用一个西方流行口语,定义对中华文化和语言的重新追捧,以去除其高深的窘况。

商旅为根,文化为饰

  这种刻意迎合年轻人西化习性的营销策略,针对的便是现今新加坡的文化事实:任何对中华文化典雅,博大,源远流长的描述已沦为装饰且不切实际,倒不如一个让他们感到亲切与有趣的cool字更能吸引眼球。

  华语推广运动的背后,有最具新加坡特色的强大行政管理支撑。因此,相信这样策略的推出,必然有数字证据的道理。真正的潮流与影响能否实现,依然有值得考量的空间。

  追求卓越,又沉沦抱怨,新加坡人对于世界各大文明,欲拒还迎。新加坡人眼中,最有渊源的英国与中国文化,掩藏的尽是贵族眼光里的傲慢,或中原心态中的自大。

  但是,新加坡人依然骄傲于其习然的衣冠楚楚与彬彬有礼,尽管这是基于商业活动务实与距离感的多年浸染。而对“优雅社会”理想的追求,更已经超越政治,深入民心。这恐怕是追求“和谐”的中国,标榜“自由”的香港,贯彻“民主”的台湾,尚不能达到的理想境界。

  新加坡社会健康的价值观与发达的经济所携的优越感,确实能凌驾于已被文革破败殆尽的文化中国。但是,从中国大陆输入的文化精英很容易对新加坡文化荒芜而失落。因为在文化环境要素中,新加坡的强项是文化管理,但是观察者,评论者乃至追捧者却严重的缺失和不专业。

  文化精英不会仅仅满足于物质优良和行政卓越。士为知己者死,当他们总游离于主流体制以外的时候,这条文化生态链之重要的一环,就脆弱得令人忧心。

  什么是新加坡的文化核心?最近一部准备送往俄罗斯的节目引起了我的共鸣。整部戏剧贯穿了一种“商旅”的意义,艺术家如行李般被机场用的行李车缓缓推出,又悠悠退去,而他们在舞台游走之中依然故我的吹奏乐器,仿佛外界的一切与他们无关。

  俄罗斯是文化上当之无愧的巨人,新加坡则被映衬得如小学生。把全球化背景下的商业繁荣塑造成这个国家的主要文化底色,穿梭的艺术家是装饰,这是一种现实,也是一种反思。

政治的好意,优雅的距离

  商业色彩本身就是全球化的产物,是一种共性文化,要等量为人文符号恐难被高文化区所认同。而毫无疑问,新加坡的商贸本质,决定了她是一种驿站式的文明,因此,强大的源头文化输入贯彻了新加坡的历史。

  但近年来,对于本土文化叙述的热切需求,已经糅合了本土文化积极分子与正确的政府导向之双重力量,越来越成为文化圈需要遵从的定律,也成为与各源头文化谨慎划清界限的依据。

  反观这出小剧,尽管思路简单,却有一种真实,既符合政治正确性,又不矫揉于本土性过分追求的可爱。

  出于国家意识而生的文化自卫是必然且必需的。2001年和2007年,浩浩荡荡的“新加坡节”开往英国和中国,而各种小型的新加坡文化输出活动更络绎不绝。

  小城小国真的必须永远以小自居吗?历史上出现过的各种驿站文化都曾经显示过强大的辐射性。古代的敦煌,现代的香港,都曾自嘲是“沙漠”,却实实在在输出了强大的文化而名噪一时。

  这些弹丸之地经历过激烈的文化碰撞与交融,驱使文化精英们的思考与创作。不过,岛国的驿站文明,在强大的行政理念下,对非理性的包容甚至欣赏依然有限。

  干净如斯的新加坡,可有“藏污纳垢”的能力?对创新的推崇,活泼的鼓舞,不如置换成文化意义上,自由意志的倡导和叛逆者的存在;而非多一块可以举办活动的草地。

  如果,新加坡不需要宣布上帝已死的尼采,不需要“天子呼来不上船”的李白,只是怀念曾经落脚南洋的徐悲鸿和郁达夫,满足于高价埋单的国际艺术节目,这个驿站,也真是匆匆过客的落脚点了。

  “取法于上,得乎其中;取法于中,得乎其下”,文化的可持续发展,应该遵循这句古训。

  我从来认为,文化是裹挟在政治经济力量中的边缘物,总被最先抛弃,最后拾回,最易操控,最难捉摸,最受打压,最难逾越。这小小的新加坡,现实主义如斯,依然有不少爱文化人士,抛弃银行家的高薪、律师的体面,投身艺术甚至是厨师的行当,这就是文化的魅力所在吧?这些故事时时出现在《联合早报》显眼刻意的位置,背后政治的好意也若隐若现了。

  文化释放着语言的思考力,音乐的鉴赏力。商业培养的成熟,政治教化的冷静,都替代不了优雅背后的高贵自信。文化新加坡,你离那优雅的驿站,还会远吗?

·作者任职于新加坡华乐团,文章仅代表个人观点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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